第三十八章

呼嘯的陰風拂塵著沈寂的黑夜，兩抹如棱如電的身影前一刻還在昏暗狹窄的禪房中，後一瞬便來到了水簾洞遼闊的撕殺戰場上……

“你果然會法力。”孫悟空冷冷道，“而且法力還挺高強……”

眼下，我自是不用再裝下去，全身的白衣凡裝漸漸隱去，幻化成一襲紫綏仙衣，華光顯耀。

而孫悟空也搖身一變，身穿鎖子黃金甲，腳踩藕絲步雲履，頭上的鳳翅紫金冠鞭迎風呼號。正是他慣穿的金紅戰袍！

“孫悟空，這是你逼我的！”我伸手憑空一抓，手中已多出一把青萍寶劍，寒劍出鞘，飛身上前，嫣紫的裙擺在空中帶起絲絲殺氣，對面的孫悟空只是稍一側身，便輕松躲過了我奮力的一擊。

他輕輕哂笑了下，雙腳輕點地面，周身激起一層金色漣漪。一根金箍棒呼呼作響直逼我面門而來。我揮劍急架，“咣”地一聲，震的我虎口發麻，連退數步。

好厲害！

我心裏暗暗驚嘆，只覺得有一股細薄卻堅韌的寒意滑過心頭。平日裏只是跟師兄比劃切磋，第一次如此真刀實戰，聲勢上便已委頓了大半，哪能敵得上他孫悟空身經百戰呢？

還未等我回神，孫悟空又掣棒朝我砸來，我顧不得收起思緒，忙一個箭步躍起，穩穩落在他的身後，就著落地緩沖而上主動出擊，手腕迅速旋轉，青萍劍也如閃電般快速閃動，劍光交錯著隕落，飛舞。閃爍的暗影連連出招，鑿開一條條碎裂的光芒。

孫悟空金眸不自主地瞇起一條縫，他不敢大意，掄起金箍棒左擋右攻，所戰之處皆落葉紛崩，亂石穿空，百十回合下來，我已然松了筋疲，可眼看孫悟空下棒越發狠厲，“哐當”一聲，我只覺手指一震，青萍劍脫手而出，金箍棒已狠狠擊中我的腹部，我痛呼一聲飛出老遠跌落塵埃。

孫悟空手掣鐵棒揮出一道厲風指向我：“現在你該知道俺老孫有沒有本事殺了你！嗯？”

我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，毫發無損地站起身逼視著他，孫悟空一楞，眸中金光一閃，“原來如此！紫綬仙衣護體！”他低啞的笑了兩聲。

“沒錯！”我一揚眉頭，有些有恃無恐的得意，“我身上這件紫綬仙衣乃仙家法寶，刀槍不如。就算那頂級法寶打神鞭打在上面都無效，你的鐵棒更奈何不了我。”

“但是其不能對使用者的頭部進行防護！”孫悟空搖了搖頭，隱露出幾分譏諷：“若沒記錯，這件紫綬仙衣原為赤精子所有，後傳於殷洪。想當初伐紂封神之時，身穿紫綬仙衣的殷洪就被鄧嬋玉以‘五色神石’擊傷頭部。”

我咽了口幹沫，那個重達一萬三千五百斤的鐵棒已經準確地對著我的腦門，晃眼的金光清晰可見，“現在你還覺得你很安全嗎？嗯？”

“我……”我啞口無言，生平第一次感到離死亡那麽近，原本就一直很害怕他的鐵棒保不準哪一天就會降臨到我的頭上，而如今果真應驗了？我僵在原地，手腳登時冰涼。腦中忽地冒出了三個字‘豆腐腦’！

“不！我不要變成豆腐腦！！！”我一聲尖叫，似爆發了潛能……右手的拇指向掌心揌去，由明王印轉為心印，左手由豎立轉為橫向，快速結印。

隨著兩個佛宗手印相輔而出，我感到身周的氣息驟然大亂，深深吸口氣便要道出佛偈，而當那聲佛偈響起時，那些虛無縹渺的天地之息驟然凝形成無數花瓣，開始向下飄落，這些花瓣枝莖裏蘊藏著兩道手印感召的天地元氣，又有佛偈助持，一旦觸碰到敵人的身體，便會暴綻開來，殺人於無形。

孫悟空那始終寧靜的眼眸，終於出現了緊張的痕跡。看著破空而至的花雨，他一時方寸大亂。

右手定佛心，左子明王怒，再輔以震敵心神的佛偈，在極短的時間內，眼前的女子便施出了最強大的佛門功法。

孫悟空趕緊就地盤膝而坐，啟天靈，運元神，大喝一聲“疾！”只見一尊金猴佛像從頂門冉冉升起，霎那間佛光普照，梵音渺渺，孫悟空口頌‘大乘佛法’，兩方佛門功法相抵相抗。頓時金光爆漲，直沖萬裏蒼穹，整個水簾洞瞬間被照耀的如同白晝。

“噗嗤”一聲，兩道鮮血同時噴濺而出……

一陣痛苦的咳嗽聲中，我左手的心印和右手的明王印都散了，那些飄落的天地之息花雨煥散於無形，而孫悟空身後的金猴佛像也漸漸隱沒無蹤。

金光漸斂，水簾洞又恢覆了幽靜空曠、一片黑沈……

看似漫長的戰鬥過程，其實不過是鮮血一次噴灑的時間罷了。

而最後的結果，卻是兩敗俱傷！

良久，孫悟空搖晃著站起身，臉色鐵青又蒼白，嘴角仍殘留著一絲未幹涸的血跡，他抓起地上的金箍棒一步步朝我走來，步伐沈重，似灌了鉛塊，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腳印……

我已無力再做反抗，只能眼睜睜的看他停在我的面前。“孫悟空你真忍心下得了手嗎？”一開口，便又咳出好大一口鮮血來。我望著孫悟空的眼睛，那張臉上帶著太多的無奈，蒼涼又痛楚。

孫悟空也望著眼前的女子，看到的卻只有一片空白。

“我是佛，你是魔，正邪不兩立。”寥寥數語，便將一切羈絆斷了個幹幹凈凈。

“呵、是啊，你是佛……”我低低地，一字一頓地念了出來：“鬥、戰、勝、佛！”

語調絕望、嘶啞至極。

他頓了頓，握著金箍棒的手微微有些顫抖，最後依舊筆直的緩緩擡起指向前方……

“對不起。”

如今他什麽都沒有了，只有這三個字，任憑挖空了心思想破了腦袋，也再拼湊不出第四個字。

再拼湊出來的，不過是字字泣血，句句誅心。

我曾聽過九重天上的仙樂之音，也曾聽過地獄之下的魔音之聲。而如今，我終於聽到了自己頭骨碎裂的聲音……或許那也是心碎的聲音。

可卻是我聽過的最淒美的天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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